“嗚咚咚咚”

悠長的哭調和低沈的鼓聲吵醒了沈睡中的陶孟楚和顧瑤磐，兩人睜開眼才發現窗外的天光早就已經大亮了，也不知是不是昨天趕路進山太累的原因，兩人一夜無夢，睡得特別沈。

“出殯了。”

陶孟楚推開了窗，看了眼外頭，對裹著被子躺在靠裏的那張床的顧瑤磐說道。

“這麽快？”

顧瑤磐下意識地看了眼房間的角落，那團白霧在鎮魂符裏一動不動，仿佛靜止了一般，外界的喧鬧對她沒有半點影響，而那只小小的蠱蟲在那團白霧的包裹下就像是陷入了冬眠一樣。

“阿略仲來”

老巫父蒼老的聲音在苗寨的上空回蕩著，長長的隊伍沿著青石板路一路向寨子外走去，指路詞含糊不明地唱誦著去往極樂之路，昆宇跟在老巫父的身後，引領著捧著遺像踉踉蹌嚙的阿吉，由四個年輕人擡著的漆黑棺木跟在領路人身後一路向前。

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兩人的目光，扶著老巫父的阿苗轉過了頭，看向了寨子最高處的這個窗口。

陶孟楚的雙眼與他對視了片刻，阿苗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，轉回了頭。

“陶哥哥，顧姐姐，你們起來了嗎？”

阿阮從門外探頭進來，看著兩人，眼圈紅紅的，像是哭過的樣子。一張黃紙從窗外飛了進來，打了兩個旋，落在了地上。

“阿阮，你沒有和爸爸一起去送阿吉嫂嗎？”陶孟楚走近小丫頭，半蹲下了身子。

“阿爸說家裏有客人，主人不能不管，讓我招待你們。”阿阮抹了抹眼角的淚水，懂事的看著眼前的男女。

“我們能去送送嗎？”顧瑤磐套上了外套，轉身看向小丫頭。

“可以，不過，你們還沒有吃早飯啊。”阿阮點點頭，看向兩人，有點不確定不讓客人吃過早飯就直接去送行是否合適。

“沒關系，我們可以回來再吃，只要不會打擾到就行。”陶孟楚摸了摸阿阮的頭。

等到陶孟楚和顧瑤磐兩人趕上送葬隊伍的時候，老巫父的身影早已出了寨門，昆宇和阿吉的身影都被黑漆漆的棺木遮擋得嚴嚴實實，從兩人這裏看過去已經完全看不到了。

滿天飛舞的紙錢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白色蝴蝶，在空中盤旋著不肯落下，一股壓抑的情緒在整個寨子裏蔓延，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。

陶孟楚稍稍慢下了步子，低聲向阿阮問道“阿阮，你老實告訴哥哥，你們寨子裏是不是還有像阿吉嫂這樣的病人？”

聽到陶孟楚的問話，小姑娘明顯一驚，看著陶孟楚的眼神也帶上了警惕。

“你們想做什麽？”

“你不要緊張，我們都是你阿爸的朋友，是他請我們過來幫忙看看寨子裏的事，我們才剛來你們這裏，那位阿吉嫂就去世了，現在你阿爸為了處理這件事又沒有時間跟我們多講，我們只能先找你了解點情況啦！”

也許是陶孟楚嚴肅的樣子取信了小姑娘，阿阮的目光在他和顧瑤磐身上來回轉了幾遍，這才帶著些狐疑地問道

“你們真的能幫上忙嗎？”

陶孟楚和顧瑤磐互視了一眼，終於，顧瑤磐的臉上露出了理所當然的笑意，肯定地點頭。

阿阮的腳步停了下來，回頭看看越走越遠的隊伍，又看看站在眼前的兩人，咬了咬唇道

“你們跟我來吧！”

這是一間很簡陋的土坯房，跟昆宇這位族長家的房子根本沒得比，就連和阿吉家比也是多有不如，兩間比昆宇家小了一半的房子緊挨著，院子只圈出了門口的小小一圈範圍，屋檐下更是沒有別家常見的辣椒幹玉米點綴，打眼一看說這屋子沒人住也有人信。

“這是阿雲家，我的同學。”一邊推開院門，阿阮一邊回頭道。

陶孟楚和顧瑤磐跟在阿阮的身後進了院子，掃視了一圈光禿禿什麽家畜都沒養的院子，兩人都沒有說話。

“他們家裏沒有養牲口或者雞鴨嗎？”陶孟楚問了一句。

阿阮搖了搖頭，回道“有養的，阿雲的阿媽為了給她增加營養，家裏養了兩頭奶羊的，不過，半個月前都死了。”

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，阿阮站在屋門口朝著屋內喊了一聲“阿雲！你在不在？”

過了好一會兒，久到陶孟楚和顧瑤磐兩個人都有點懷疑屋子裏是不是真有人的時候，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，一張跟阿阮年齡差不多卻明顯黃瘦了很多的臉孔在門縫裏露了出來。

“阿阮？”

阿雲似乎是有些意外，自從她家也出事之後，寨子裏除了寨主昆宇，其他人已經基本不會來她家了。

“阿雲，我來看看你，這兩位是我阿爸請來的朋友，來幫我們的。”

阿阮看著好朋友戒備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陶顧兩人身上，連忙解釋道。在指著陶顧兩人介紹時，還特地加重了語氣，就怕好朋友不明白。

聽了阿阮的話，阿雲眼裏的戒備神色淡了下去，但卻仍帶著些許懷疑，手卻已經松了開來，將門板打開了半扇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阿阮看著阿雲同意，這才放下了心，朝著身後院子裏站著的兩人招了招手。

屋子裏的光線很暗，幾乎看不清屋子裏的擺設，進門的第一時間，陶孟楚就發現了這個問題。除了昆宇的家裏，幾乎他們進寨子以來進的每一間屋子都遮著光。陶孟楚看了看顧瑤磐的臉色，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這個問題。

“你們真的可以幫我們嗎？”

阿雲站在火塘邊看著陶孟楚兩人，以她十來歲孩子的眼光來看，這兩個人也太年輕了，她記得阿爸和阿媽說過，只有活到像老巫父那個年紀，她的蠱蟲才會變得非常厲害，就連寨主昆宇也比不上老巫父，哪怕他確實帶著寨子裏的人掙到了錢。

“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。”陶孟楚說得很誠懇。

在陶孟楚的雙眼適應了屋內的昏暗之後，他也總算是看清了屋內的情形。就在火塘那一面的墻邊，一張雙人床上，正躺著兩個一動不動的人，消瘦幹枯，如果不是在火塘的火光映照下，兩人的胸膛有著些微的起伏，陶孟楚真的會以為這兩個人已經像是阿吉嫂一樣斷氣許久了。

“這是你的父母？”顧瑤磐轉頭看向站在一邊的阿雲，這個孩子的臉頰也很消瘦，還帶著一股不健康的臘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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